佐莎

（一）

　　距離人造人一戰後，馬斯坦古小組的成員回到東方，又迅速活躍了起來，但有兩人卻尚未歸隊，在地底的戰爭讓大佐失去視力，中尉則面臨性命交關。

　　霍克愛中尉躺在病床上。

　　她記得她的鮮血汩汩流出的樣子，也記得失血過多失去意識前的昏眩。那時候都不覺得特別疼，但是現在平靜下來後，疼痛卻是那麼強烈而直接的。

　　雖然被注射了止痛劑，但半夜時她還是常常會被痛醒，然後一夜無眠。傷口太深了，不會這麼快癒合，還要擔心不能讓傷口再撕裂。

　　住院兩天後，大佐帶著水果和鮮花來了。

　　他的眼睛好了，笑嘻嘻地走進來和她打了個招呼，後面跟著普雷達少尉和菲力上士。之後的幾天，大佐只要下班就會直接過來看她。

　　大佐會帶她喜歡吃的水果來看她，然後談著今天工作上又發生的事情，哈博客的脊椎快要痊癒了、正在做復健；古拉曼大總統正式即位了，所以卡達莉娜也被帶到中央去了；今天菲利上士想要教黑色疾風號新技能，可是卻被無視了……霍克愛中尉是一個寡言的女人，可是面對馬斯坦古，她卻總是異常健談。

　　他們什麼都談，但就是不會談彼此之間的事情。

　　住院的最初幾天，她總是難以入眠。面對在醫院這種陌生的環境，身為軍人的她沒有辦法深沉入睡，加以她本就淺眠。但大佐總是待到很晚，直到入睡後才會離開，有時候甚至能在一大清早發現在一旁椅子上打盹的大佐，自此她總是睡得很安心。

　　「大佐，您還是早點回去吧，明早還得上班。」

　　羅伊‧馬斯坦古總是會動一動眉毛，說：「可是我想看看中尉可愛的睡臉阿。」

　　霍克愛中尉總是會不小心就接受了這種無賴的說詞，畢竟待在他身邊總是最令人安心的。

　　有一晚，莉莎霍克愛被坐在一旁打盹的馬斯坦古輕微的聲響吵醒。

　　「大佐？大佐？」

　　她看見他直冒冷汗，似乎做著不安寧的夢。她沒辦法起身拍他，只好輕輕喚他又怕嚇醒他。過了一會，他終於從夢魘中醒來，卻只是盯著地板一會，才緩緩抬頭對上她疑惑又擔憂的眼。

　　「您還好嗎？」

　　「我沒事。」

　　馬斯坦古沒有多說，卻只是用他深沉的黑眸深深望向她。莉莎霍克愛覺得似乎看見某種沉痛。

　　半晌，他才伸出他的手，輕輕拉起她的一隻手，用力地握著。

　　她稍微被這樣的行為嚇著了，但沒有阻止他。他那雙被布拉德雷刺穿的手掌是不是也隱隱泛痛呢？

　　「我從來，不曾為自己做的行為感到後悔。但我卻寧願當初沒有告訴妳我那幼稚的理想，讓妳一起走到這裡……」

　　莉莎霍克愛只是無奈地牽起嘴角。

　　她溫柔地看著他：「現在說這些，已經太遲了。」輕輕地，她回握住他那雙傷痕累累的大手。

　　「我依照自己的意志，穿上軍服，從來不曾後悔過。」語畢，她望著大佐愧怍的神色，輕輕微笑。

　　但大佐卻一點都笑不出來。

　　他晶亮地眼神一瞬間掉到了地板上，好久都沒有說話，只剩下雙手的溫度交流。不知道過了多久，莉莎霍克愛才聽到羅伊馬斯坦古的聲音。

　　「但要是我失去妳了怎麼辦？」　　

　　這句話是從嗓子眼逼出來的，沙啞的聲音甚至讓莉莎霍克愛一瞬間不能意會到他說的是什麼。

　　要是我失去妳了怎麼辦？

　　莉莎霍克愛有了三秒鐘的失神。

　　這是一個她也無法回答的問題。如果我失去你了，我肯定無法在這個世界上苟活。她太懂那種害怕失去的恐怖。拿起槍保護他的這些日子，她越是謹慎越是恐懼，萬一有個閃失，她會失去一切。

　　「對不起。對不起讓您面對這種恐懼。」從她乾澀的嘴裡吐出這句話。

　　但她未出口的下半句是：也拜託你，千萬千萬，不要把我推入這種恐懼當中，羅伊‧馬斯坦古……

　　聽完這句話，馬斯坦古抬起頭，望著她的眼，露出類似失笑的神情。是阿，或許沒有人可以比她更懂這種感覺。上次跟人造人一戰時，她不就因為聽信了敵人的謠言以為他死了，就放棄求生意志了嗎？他知道是他也會做出類似的事情，卻還是先發制人地責備她了。

　　「我只是，對於差點失去妳這件事情，仍然感到餘悸猶存。」他輕輕放開她的手。

　　窗外朝陽初露，馬斯坦古起身。

　　看著莉莎霍克愛赭紅色的眼，他一瞬間感到這陣子持續的不安得到了舒緩。那種害怕失去的恐懼總像踩在懸崖旁令人惴慄不安，但會過去的。

　　他拿起掛在床邊衣架上的長黑外套，再次回頭看著一直跟隨他的副官。莉莎霍克愛鮮見的溫柔神情，不自覺令他心跳快了半拍。

　　再次走到她的身邊，輕輕一吻落在她的額頭。

　　「好好休息，莉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