佐莎

　（二）

　　出院的前一晚，是蕾貝卡從中央請假回來，順道隔日幫忙辦理出院手續。

　　「馬斯坦古大佐每天都來嗎？」基本寒暄過後，蕾貝卡劈頭就是這句。

　　蕾貝卡算是除了馬斯坦古之外，莉莎霍克愛最信賴和熟悉的人了。在士官學校的時候，每天嚴謹刻苦的訓練下，只有蕾貝卡能幽默活潑地一邊埋怨、一邊讓莉莎霍克愛覺得好過一些。

　　關於她和馬斯坦古大佐的事情，她也不是完全不明白。雖然沒辦法認同，也知道他們有些言語難以道破的無奈。

　　「嗯。」莉莎霍克愛沒有多表示什麼。

　　蕾貝卡哼了一聲，拿起一顆蘋果和一枚瓷碗削了起來。

　　「我還以為妳這次肯定要退役了。」

　　「怎麼會，這種傷還不需要退役……」馬上，她就被蕾貝卡的眼神打斷了。

　　蕾貝卡嘆了一口氣：「都這種時候了，還不覺得應該把握什麼嗎？」

　　她把自己削成一碗的蘋果遞給莉莎，自己也拿了一塊吃了起來。

　　從年幼的時候就認識羅伊‧馬斯坦古這個人了，從原本像是長兄這樣的角色，變成如今的上司。

　　對他的感情，其實很早就說不清。

　　父親要她成為焰之煉金術這項秘傳的守門人，但她明明清楚，父親從一開始就只打算把秘傳給這個唯一的徒弟。如果當年她沒有打算去唸士官學校，她是否還能與他再次相遇？如果當年他們不是在戰場相遇，她會不會怪罪他輕易把這麼強大的力量用在戰場上？

　　記得她答應把秘傳交給他的那一晚，她把外衣脫了背對他。

　　她可以感受到他不規則的呼吸和輕微的顫抖。是父親相信的男人，才會這樣把自己的女兒託付給他嗎？她或許曾經怨恨父親的獨斷和自以為是，但後來卻也不禁佩服起父親識人的眼光。

　　父親過世後，本來沒什麼交集的他們開始變得熟稔起來。為了解讀秘傳，羅伊常常到師父家裡研讀資料，莉莎會為他開門，會為他準備吃的。那時他也常常帶點新奇的東西來給她，對她相當照顧。她喜歡看羅伊認真解讀秘傳的樣子，喜歡看他有所進展笑得像個孩子的笑容，也喜歡他每天離開前對她說：「我明天還會來的，莉莎。」

　　最後一次告別大約是他考上國家煉金術師沒有多久後的事。

　　「之後很可能就會被派到戰場去了。」他很無奈地說，然後靦腆地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，裡面是一對珍珠色的耳環。

　　「覺得好像蠻適合妳的，送給妳……」他搔了搔頭，欲言又止，最後只吐出句：「保重了，莉莎。」

　　那是他們交談的最後一句話。她望著那道背影直到很遠很遠。

　　果然之後她便戴著那對耳環踏入士官學校、踏上伊修瓦爾戰場，直到再遇見他，那對耳環都沒有拿下來過。

　　思及此，她不禁摸了摸還戴著的耳環。

　　大概就是懷抱著相似的信念，才會引導他們走到現在這個地方吧。

　　但她堅信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，無論結果如何。

　　「大佐都沒有任何表示嗎？」蕾貝卡反坐在椅子上，頭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走來走去收拾行李的莉莎。

　　「妳不是知道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嗎？」

　　她想起跟恩維在地下道那一戰，她說了一個謊。她說：「大佐私底下啊，都是叫我『莉莎』。」於是恩維說：「原來你們是那種關係啊。」

　　但他們從來就不是這種關係。

　　自從穿上軍服後，不管於公於私，他都喊她：「霍克愛中尉」。

　　或許是莉莎這個名字只屬於那個在師傅家的小女孩，那個時候的他們絕計沒有想到會走上現在這一步。不屬於他們的東西，就只好捨棄。

　　雖然偶爾還是有一些流言蜚語，總是花名在外的羅伊馬斯坦古大佐怎麼都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呢？焦點就會被放在那個在官校時冷艷美麗的「鷹眼」霍克愛中尉身上，但風風雨雨又會在霍克愛中尉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風下煙消雲散。多少隻眼睛等著看他們，但又什麼都抓不到。

　　「但你們也不會是單純的上司和下屬而已，妳承認吧。」

　　莉莎笑笑，沒有回應。

　　「妳知道在東部的時候多少人探聽妳的事嗎？但是最後都無疾而終。」蕾貝卡百無聊賴地接著，「還不是因為你們大佐。有他在誰敢動妳一下。」

　　「妳也說得太誇張了吧。」

　　蕾貝卡撇撇嘴。

　　「就算再有理想，妳不該為自己的個人幸福著想嗎？」蕾貝卡黑色的眼瞳望著自己的好友，「妳也知道我們這種職業的人，很容易就隨便在哪裡死掉了。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們懊悔罷了。」

　　懊悔。

　　莉莎霍克愛的心震動了一下。